人的一生就如影兒經過,如嘆息,又短又苦且不知其所來所去。
因為,這世界是靠命運在支撐的,無論是神、是人、是你、是我……
都不得不匍匐在命運面前,沒有誰能逃得過命運女神的捉弄。
命運是過去、是現在、是未來,生命乃由其所澆灌而得以存活。
人的一生就活在其中,從出生、到活著、到死去。
這所有的所有,全存在於命運女神的一個意念,一個恍惚;
而我們的生命,全然與我們毫無關係……
狂人呵!要怎樣才能掙脫那命運所加給的桎梏?
讓我們可以活得像是自己,活得自由自在,活得清楚明白、快快樂樂!
從出生的第一天開始,人就活在萬般的無奈當中……最起碼,還沒聽說過有哪個人是在他自己的自由意志下來到這世間的。在你短短的一生當中,有多少事是能完全合著你心願的?你爭、你奪,你費盡心思所得的往往並非如先前所想,然後轉眼之間,就真的是在轉眼之間,你會發現自己一生其實是又短又苦,就有如一聲嘆息。
有誰能知道自己的死期,能知道禍患何時到來?你的一生似乎被某種不可知的力量給轄制住,任你怎樣努力也擺脫不了,掙脫不開!這一切的一切正所謂的——人一生虛度的日子,就如影兒經過,誰知道甚麼與他有益呢?誰能告訴他身後在日光之下有甚麼事呢?
如果,某天神燈巨人突然出現在你眼前,以所羅門王的名起誓答應給你個願望時,你想要什麼呢?自然,這願望不可能是全無前提的,至少我們得先排除掉「再給我一百萬個願望」這類的狡計;一個願望就僅僅是一個願望,當你說出口後就不能反悔,而立即會依著你所許的實現的那種願望。
這是個常被人拿出來討論的問題,聽來有點兒像是腦筋急轉彎,又有些類似於心理測驗或性向分析,我猜每個人在一生中都向自己質疑過無數次——我到底會許下個怎樣的願望呢?這是個多難得的翻身機會呀!該怎樣許才能扭轉我虛度的一生呢?
你可能會猶豫不決,也可能會信口許下隨即後悔;但總之,從沒聽說誰能真找到那最佳答案,一個能將所有慾望一網打盡的願望——無論你怎樣許,總是會有那麼點缺憾的。
泰半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財富,在這世界裡財富幾乎代表了一切……但立即有人提出:如果我能擁有世界最大的權勢,是世界的王,那天下財富豈不都是我的?一個詩人一臉不以為然在旁反駁:你沒見過許多有權有勢的人活在悲苦當中麼?因為他們沒有愛情,在沒有愛情下世間一切都只是愁苦。這時某個哲學家舉起了手,他指出:知識才是最重要的,人若沒有知識,就好比行走在黑暗之中。
最終,我們的偉大的神學家翻出了經典,他緩緩說道:我要永生!因為凡有血氣的,盡都如草;他的美榮都像草上的花——草必枯乾,花必凋謝……
我始終相信這世界上最聰明的就是神學家了,能任意曲解、或創造上帝話語的人又豈會愚笨?沒錯!在所有願望中,永生應該是最重要的,就連那已勝過全世界的人子在面對死亡前都要喊著:我的上帝!我的上帝!為甚麼離棄我?
天地萬物,凡具有形象的都有個極限,毫無選擇的必然朽壞。每活一天就離死更近一天,這實在不是件太讓人歡喜的事情。死亡就像條鎖鍊,在出生的瞬間便拴住了我們,成為我們的主人,有誰不想得到永生好脫離這恐懼?
死啊!你得勝的權勢在哪裏?死啊!你的毒鉤在哪裏?
你曉得自殺是怎回事嗎?是因為那些人期待能重頭開始再來一次,而他們保證這次會好好的過絕不犯錯……如果有天,我們能證明人死了就是死了,沒有轉世、沒有來生、更沒有死人復活,那還有人敢去自殺嗎?
只是,永生當真是最好、最重要的選擇嗎?
因為你只有一個願望,所以你的永生就只是永生,是陽春的,甚至是那種連保證書都沒有的水貨。你只是不會死,至於活得怎樣?就不在這願望當中了。
你可能會貧困整個永生;你可能得在別人嫉妒中度過永恆……這很自然,如你擁有著別人所沒有的永生時,誰會不嫉恨你呢?你可能在你永生不死的生命中被關在某個逃脫不了的牢籠裡,就像那被關在神燈裡的巨人一樣:你可能會像吳剛伐桂、或像薛西弗斯在地獄裡推著巨石,永恆且單調乏味;你可能如嫦娥般忍著天寒地凍整天看小白兔搗藥,日復一日;你可能會像那深謀遠慮的普羅米修斯般被鎖在高加索山的懸岩,每天承受被惡鷹啄食肝臟的痛楚,想死又死不了。
這就是永生不死了,永生代表著——如果你遭遇了痛苦,那痛苦將如你生命般永恆。
於是這成了兩難:如果你願望的目的是在讓自己快樂,你將會得到一個受死神所限制的快樂……你怎知道你的生命不會在下一秒就終止呢?你所有的快樂將會在死的瞬間結束、消失,然後成為雲煙;如果你選擇擁有永恆的生命,那麼你可能會如雙肩撐天的阿特拉斯一樣,祈求能望上一眼梅杜莎,好成為無知無覺、沒有痛苦的石頭……
終於,那智慧人中的智慧人開口了,他說:我要能掌握命運,要擁有可以任意處置我自己命運的權力;因為,這世界是靠命運在支撐的,無論是神、是人、是你、是我都不得不匍匐在命運面前,沒有誰能逃得過命運女神的捉弄。
傳說中,世界是由一株巨大的梣樹所支撐著,整個宇宙的命運都繫於此棵樹上;它萌生於「過去」,繁茂於「現在」,延伸到「未來」,這樹就是生命樹。它有著三條巨大的樹根,分別伸向人間、眾神之國、以及深淵下的幽冥之處……
在陰暗的幽冥之處有著無數條巨蛇,牠們以咬囓生命樹的根系維生;而在樹枝之間又有著四隻鹿往來奔馳嬉戲,終日吞食著那才剛發出的嫩芽;樹的底端躺著的則是巨人伊米爾,祂不斷用力擺動身體,想要將壓在祂身上沈重的生命樹給擺脫開來——這種種一切都不斷在傷害著生命樹,讓生命樹、以及生命樹所覆蓋的一切眾生岌岌可危……
在生命樹的三條樹根下各有湧泉噴出,而伸向眾神之國那條巨根的噴泉被稱之為命運之泉,命運三女神則居於此。命運三女神的首要工作就在於——維護生命樹……為了讓生命樹得以永恆昌茂,她們終日汲取命運之泉的泉水灌溉著,並在樹根上壅培新土。
除了照顧生命樹外,命運三女神還鎮日投梭編織著命運之網。
女神中最年長的鄔珥德總是愁容滿面不停回首過往,她負責推動那巨大的紡紗輪,無論是人、是神,在一出生時就成了她手中的線。沒有她便沒有開始,也就沒有生命;但鄔珥德是靜止的,始終維持在那開始的瞬間,萬物在誕生的剎那就成為了「過去」。
薇兒丹笛則是三姊妹中的老二,她青春美麗,面帶微笑永保著一顆活潑進取的心。她用著炯炯有神地雙眼丈量著鄔珥德所織出來的紗,滿是好奇……好奇她手上的生命會有什麼驚奇?薇兒丹笛賜福、也賜禍,她只專注著眼前一切,從來都活在「現在」。
那年紀最輕的絲蔻蒂永遠背向著鄔珥德,沒有人或神見過其面容……她是三姊妹中脾氣最不可測的;在不可預知的任何時間裡,她隨時都可能任性地將某匹織好的布從中剪斷,毫不留情。沒有誰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她屬於那不可知的——「未來」。
命運之網起於極東山巔,另端則投入遙遠的西方之海……命運三女神在織布時總唱著首莊嚴的歌謠,以此來與那萬物主宰、宇宙永在——神秘的奧爾勞格溝通。奧爾勞格是不可得見,不知其所來所去的最古老的意志和存在,是一切誕生之前的太初混沌;奧爾勞格無始無終、無知無覺,是虛空中的虛空。
誰也不知道奧爾勞格在思考些什麼,是善還是惡?就連奧爾勞格自己也不知道;在命運女神掌握著世間一切命運的同時,她們自身也也隨著命運之輪而轉——或許奧爾勞格根本就不曾存在過,祂只是命運女神們的一個意念,一個恍惚。
雖然沒有明顯的依據,但許多人認為鄔珥德就是那創造天地的神,萬物由她而起……她總是懷念著過去,懷念著起初之時;而薇兒丹笛是那讓大地運行的慈愛……或暴烈之神,她滿是活力的散播著希望、絕望,在人們歡喜、悲痛的同時她也歡喜、悲痛著;那不可捉摸,總將顏面埋藏於生命冊中的絲蔻蒂則是死神,奪去薇兒丹笛賜予的、砍斷鄔珥德所創造的——死神……
是的,萬物的命運起於鄔珥德的生,終結於絲蔻蒂之死,沒有誰知道自己能在薇兒丹笛的懷抱中度過多少年歲。命運就是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你不知道鄔珥德為何要生出你,不知道薇兒丹笛會在你一生歲月裡賜下什麼,更不知道絲蔻蒂何時會發怒。
在你戰戰兢兢的一生之中,這一切的一切你什麼都不知道,就連那眾神也不清楚。
很顯然的,這「我要能掌握命運,要擁有可以任意處置我自己命運的權力……」是個無效的願望,因這已超越了眾神的管轄,就連宇宙主宰奧爾勞格都得匍匐在祂自己的命運之前。有人以為上帝是無所不能的,但要知道,上帝是被限制在「不能超越自己」的這規條之上,所以上帝在起誓之時才會如此說道:我指著我的名字起誓!
或許你可以說服薇兒丹笛,讓你一生得以平安順遂滿是福樂;但絲蔻蒂時時都是個威脅,你又怎知她何時會將你的生命線給剪斷呢?相同的,如你跟絲蔻蒂講好,從此不再被死亡所威脅;你又怎知道薇兒丹笛會願意讓你活得心滿意足,降福不降禍呢?她倆雖是姊妹,但意見卻從來沒對上過,你若是得到其中一個的祝福,就難免要激怒了另外一個。
在鄔珥德將你帶到這世界的瞬間,你就已經成為那密密麻麻命運之網中的一份子了;只是,人們因此就甘於成為芻狗,不再掙扎,屈從於命運擺弄了嗎?一個典型的例子,這例子告訴我們,打自上古以來,人類便從未放棄過與命運相爭——
夸父與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飲,飲於河渭,河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即便是死了,夸父也沒放棄那與命運爭鬥之心,而——棄其杖,化為鄧林!讓後代人得以解渴、乘涼,繼續他那永無止境的競逐、努力!
是什麼讓人偉大的?那就是不肯屈服的心了,靠著堅強毅力與智慧,人們堅信自己什麼都能辦到。有句話說得極好:「凱撒不要凱撒的,凱撒要上帝的。」
夸父並未失敗,他只是差點成功而已。這不肯服從命運的叛逆被遺傳了下來,這世上所有人的身上多少都隱含著夸父基因,只是積極的與不積極的而已。我,以及我認識的朋友們都算過命,且不只算過一次……我們堅持要算出符合我們理想中的命運才肯罷手,直算到命運女神投降為止!
算命,這是屬於較不積極的與命運對抗了,那積極的則是藉助科學!靠著科學,人們讓所有一切困難的變為簡單,讓一切不可能的變為可能——人類擁有的武器已足以毀滅自己十次尚且有餘,那還有什麼能阻擋我們掙脫命運?
科學,人類就是靠著科學這偉大的東西,才讓自己成功地爬到地球食物鏈的最頂端。科學有多偉大呢?這裡我們有個非正式的公式可資證明:科學的能力約略等於,上帝與魔鬼能力乘積的平方……再乘以兩個無限大。
自從有了科學之後,人們不再信奉上帝之名,也不再信奉魔鬼或自己,而以科學之名來取代一切虔誠信仰;但凡反對科學的就是反對自己,就是異端,是該被釘在十字架上當成邪魔外道用火給活活燒死,且不得上訴。科學成了一切美好事物的代名詞,雕上花邊、披上綢緞,精巧細膩地包裝起來。
奉著科學的名,那生命樹又算得了什麼?若是祂枯萎、傾倒了,我們大可以再種上一株,甚或是種上個一千株、一萬株!然後我們可以用科學之泉來灌溉它。我們用全自動機械紡紗機織出我們的命運,這命運之網起於我們的左手,另端則在右手……
在織布時,我們唱著嚴肅的科學之歌,以此來與那萬物主宰、宇宙永在——絲毫都不神秘的自己溝通。我們創造了我們自己,並以自己的名來創造萬物……我們是唯一的創造者,藉著將靈魂賣給科學而高乎於一切之上,如果我們犯了錯,能將自己刪改,如同刪掉一句錯誤的句子;因此我們是永恆的,是永遠正確的,是道路、真理、生命。
有人說這世界沒有絕對,但今天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們就是絕對,是比命運還要絕對的絕對!我們既已吃了那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眼睛明亮,與那創造我們的上帝相似——那又為何一定得需要神燈巨人,需要一個虛無飄渺的許願?靠著科學的雲柱、火柱引領,重建一株新的生命樹絕不是夢,掌管命運,不過是遲早的問題罷了!
如果這世界真有命運女神,我怎能忍受我不是那超乎一切之上的命運女神呢?如果因此而導致了自己、或全人類的毀滅……誰又在乎?
謬西 2005.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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