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可以預料到,有讀者會悄悄自問,二○○七年七月十三日星期五到底有何偉大的特殊意義,這個文氓謬西作啥要拿這做標題呢?
  在遙遠的一九七三年七月十三日,正巧也是個熱死人不償命的星期五,吃人的高中聯考剛剛結束……我很清楚自己考砸了,於是決定一個人跑到澄清湖的青年活動中心游泳池游泳,其實,在那日前我從沒下水游泳過。
  我得承認,我是個有點迷信的人,尤其是對各種不祥數字特別敏感,這其中尤以黑色星期五為甚。黑色星期五像是黑洞般召喚著我,逼使我將過去、現在所有一切的一切都交代清楚——以上,是屬於比較酷的答案,你可以完全忽略。
  這所有一切真正的答案是,我之所以會用「二○○七年七月十三日星期五」來當標題,是因為我寫此文時正好在二○○七年七月十三日星期五這日;是因為在各種比較下,這標題顯露出的暗喻更深,深到連身為作者的我都不知道在暗喻些什麼。

  自從某次我某篇散文不小心入圍了「聯合文學獎」,緊接著又因某個奇怪到不能再奇怪的評語(類似,在文章的結尾處沒能提出個有積極且具建設性的答案之類)以致於沒能得獎後,我突然地失去了「寫」的動力。誠實說吧,接下來的日子裡我沈迷於電玩(某線上遊戲)裡……不過其中也偷偷完成了部十萬字的小說。
  我是個沒法空閒的人,女兒總是好奇問道:「為什麼你連躺在床上都要看書?」在突然不知道該怎樣寫的情況下,我一頭栽進電玩世界裡,讓無腦聲光吸走我原本消耗於寫作與思考上的力氣——
  所以知道為何我極端畏懼幫人評論文章了嗎?一個因噴嚏而導致的小小失誤,一個因失戀所帶來的游移恍神,一個因趕時間隨手所寫用來湊數的句子,其後果嚴重不是你能想像的到的。人不是神,不要妄想去做神的工作。
  慣常寫作的人相當清楚,一旦停止「寫」這個動作,就如同失去頭髮的參孫,神力會慢慢離開……直到你重新提筆,就像是失去頭髮的參孫重新開始蓄髮。
  下沈永遠要比上昇容易,所有一切就這樣簡單,簡單到不能再簡單。這一年多裡,我幾乎沒回覆過任何一封電子郵件(更別提主動發信),沒回覆任何我個人網站的留言……只因為「文學」兩字,對我來說實在是過份沈重(又或許我一直在思索,怎樣在人類歷史所有散文後頭都補上一段——積極且具建設性的答案)。
  上個月底,我突然對自己的放逐開始厭倦,決定該做點改變……雖然電玩偶爾還是在玩,但也降到每天只玩上兩三小時,甚至根本沒碰。主要是,我生性容易專心,當寫的慾望高過遊戲時,即使人在遊戲中也會不由自主想著寫作。
  此外,會興起該寫些東西的念頭,與我這段時間的健康狀況有著很大關係。
  今年入暑後,身體狀況直線下降,降到個我會害怕說出來的情況。原本我就患有恐慌症(一種精神官能症),在出門與面對面的社交上有點困難,現在我除散步外幾乎是完全不出門了。我發現自己越來越難開口說話,單只說一句話都會讓我感到疲倦……其實這些都是老毛病,從小我就被視為具有偉大的溝通才能,其實我一直很討厭跟人講話聊天。
  精神上的問題,加上實際上的生理病痛,讓我感覺到一種迫切,想為自己留下點什麼的迫切——我知道這很無聊很沒意義,人死了就是死了,你不能依附在你所寫的文字上呼吸或做愛或伸個懶腰;可是人就是這樣愚蠢,滿足愚蠢永遠是邁向幸福的不二手段。
  於是我開始回頭想要寫點東西,我說的不是散文,而是對我真正有意義的小說。在我拿捏主題時,不自主一連寫了好幾篇近似於鬼故事的短篇小說——是那麼的近,一股強大的力量吸引我去描繪那些人們死後的世界。
  當然,我還有個長篇小說的計畫(其實是好幾個長篇計畫,我還在其中猶豫著)。

  前些日子我岳父也遭遇到健康上的難題,當時我告訴我憂慮的妻子:「到了某種特殊的時候,事情便不會變得更壞……只是,也不會變好。」
  目前我就是處於這種狀況。我看不出來我的明日會比今日好,但應該不至於更糟,再糟也就是死了。人死就是個界線,我知道這世界並沒有所謂的「死後的世界」;因此,死亡就是個再糟也無法超越的界線了。
  有時我覺得自己活不了幾天,又有時感覺能這樣一直混到七、八十歲,甚至更老。我現在最大的願望是離開這兒,離開我的床鋪、椅子、電腦、妻子兒女、家庭……耶穌對他說:「起來,拿你的褥子走吧!」(約翰福音‧三章‧八節)這就是我另個難題,即使我能「起來」,但我要帶著我的「褥子」去哪呢?
  我常感覺自己是個沈重的負擔,不只是別人沈重的負擔,還是自己的沈重負擔。遲早吧,遲早我會走出一切,等我有點力氣的時候。
  在這之前,我會繼續寫,繼續打電玩,繼續陪著大家。

謬西 2007.07.13

後記:

  這是篇很標準的抱怨文。因為寫這篇文章並沒帶什麼特殊目的,只是為了跟朋友們報告我的近況(許多朋友差點沒去派出所舉報我的失蹤),所以就放開膽子明著抱怨起來了。開頭,我抱怨整個社會透過聯考對我的壓迫:接著,我抱怨在文學獎中被某個奇怪的評審打壓;然後我開始哭訴我的健康,就好像我的健康是全世界人類的福祉;最後我沒忘了抱怨一下我的岳父、我的家人等等。
  在這樣赤裸裸的抱怨後,我感覺一切都好多了。
  至於你,是否在閱讀此文後反憂鬱起來?我只能說,這一切都非我所能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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