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世紀時,一般百姓是不被允許讀聖經的,閱讀是屬於僧侶的權力。很多人不知道,知識其實會引發傲慢,本來我們以為有知識的人會更謙虛,但事實上卻是相反……這其中最可怕的還是,這些傲慢的人真有知識嗎?還是自以為有知識?
某些朋友們喜歡鑽在某一小地方玩耍,然後把眼界縮在一個點上。我真的不解,何必呢?這世界的空間如此之大。這也就是當遇到爭辯時,常讓我無遏止脾氣的最大原因,沒有人願意好好的、深刻的讀書了嗎?當人們翻開《少年維特的煩惱》,我想大家就只看到煩惱。
爭辯,絕對是有意意的,沙龍的一部份設計就是為了爭辯。古雅典人以爭辯為生活的重心,但這些爭辯通常是有一個規範,也就是在嚴格的三段論架構下不可逾越,偉大如聖保羅的書簡全部都在這規範下運行的。當聖保羅說到「未識之神」時,雅典人沒有殺他,羅馬皇帝只是搖頭嘆息說他太聰明以致頭殼壞掉,是怎樣的環境容忍如此之異端?這是需要我們學習的,不只是聖保羅,還包含了雅典人,這種寬容、節制、智慧,我們學的會嗎?
當然,當聖保羅遇到邏輯不通的法利賽人他的態度又是怎樣?憤怒,發飆,我們都知道他不是個好脾氣的人,這是指,當他遇到那種無法溝通的人時。所以可笑的是,聖保羅對異教徒充滿耐心;但卻無法跟家人、同信仰基礎的法法利賽人往來,這是出於他對思想邏輯的一種堅持啊!
論戰中,最糟的事情不是你說錯了什麼,也不是對方罵了什麼不入耳的話,最令人難過的則是——對方根本就沒聽懂你在說些什麼。
我女人罵我,說我每次寫東西都只寫個一半,那隱約的含意要是不寫出來又怎能怪別人不懂?我想,這是我的毛病,基本上我是寫小說的,我會希望買我書的人至少該擁有一般的日常生活邏輯。況且,我自問我寫的東西並不像天書,但為何會如此呢?
這是很詭異的事情,一般來說,對我文章有意見的人,他們應該先瞭解我在說什麼然後發表評論;事實卻相反,他們反先要求我去瞭解他們在說些什麼,當我的東西被扭曲時我還該說抱歉,甚或是表示謝意……
其實我一直認為自己不適合寫議論文,因為我的思緒太過紛雜。因此,只要你願意,你可以輕易的發現我文章裡漏洞百出,這也就是在某些良性互動理我一直修正自己論點的原因。但如果爭辯只是一種遠遠的罵陣方式時,連題目都沒弄懂,夾纏不休的、情緒用事的,難道我該當這些人的保母嗎?
我從不擔心自己被人推翻,只要有道理,你可以嘲笑我、踢打我,唯一前提的是,你必須知道你、以及我是在說些什麼。我常生氣,不是因為對方說了什麼,而是對方幾乎沒說什麼。這是最可笑的部分,我見過,真的有人可以滔滔不絕三小時說不相干的話,最後還自認為切中時脈……
於是,一篇文章本來只是談到一隻狗被車撞死,那車子開的過快。爭論後卻出現了:車子的廠牌、狗的品種、哪家獸醫最好……這些有意義嗎?找麻煩而已。在良性的爭論下,你我或許會有不同意見,例如說狗主本該有責任關好狗等等;起碼我們必須在一個題目下對談,不是嗎?想要漫談的人應該去聊天室,那裡有太多無所事事的人了。
我試著想要將一些悲慘的爭論做出歸納,歸納出種類來。
一、角度問題:這是最經常發生的問題,我們每個人都喜歡像八百壯士一樣固守著自己的四行倉庫。因著角度不同,許多事情從一開始時就被扭曲了,無論是我或是對方。這是最遺憾的一種誤會,從起初時大家就是雞同鴨講,注定是要以翻臉收場的。
我認識的作家們通常都很固執,固執到像塊臭石頭,起碼我是。正常時候我的頭腦很靈活,但是某些死角是絕對不允許被觸摸的,一摸到就會讓我走進死角。經驗裡,除非你有本領在筆仗的第一時間逃離,一個回合的角度錯亂式辯論就能讓我深陷死角而不自知。
二、遇到兵:這是另一個常發生的問題。許多時候我會想要尖叫怒喊說:「我已經講了、指明了、宣告了……」但是對方依舊是動也不動的持續說些像是月球來的怪異論點。這種人最可怕的是,他們完全不會昏頭或是生氣,難道是因為他們的腦子裡根本就是空的?
某些人在爭論過程完全不理會別人的議論,他只是重複自己的。你說東,他說西,就像是火星人遇到月球人,而他們卻使用地球話來交談……悲劇中的悲劇啊!然後你開始焦慮、瘋狂、咬指甲,對方卻一點也不知道你為何會氣成這樣……你原地跳腳說:「放過我,不要亂改我的意思,不要曲扭我。」但他依舊是走了進來,任意拿了一段文章曲扭著,然後說你沒有雅量接受批評……
這是什麼故事,難道我就一定要跟著跳舞?這種人跟你辯論是要依著他的主題的,他完全忘了是自己主動闖進來踢館這回事,還以為是自己無辜的坐在家中被人打了黑槍。
三、踢館:是的,有些人從開始就是來踢館的。這種人沒有自己的堅持,完全因為我爽所以就來踢了,有點類似於「我踢故我在」。對這種人我很想說:「就算跟你上床也該要給點夜度資吧!就這樣隨便讓你糟蹋?睡過我你就成名了嗎?」
我是個交際花嗎?請抓住我的缺點指正我,我只是個想就事論事的人,一個沒有信仰只在口頭上贏了人沒什麼好光彩的……
四、以偏蓋全:這種人也不少,他們多半是聰明但卻脾氣有些衝動的,某年某月某日他們偶然看到了某個不養眼的議題就大大的生氣了——這是什麼狗屁論點?於是衝進來就打、就踢、就罵。
話說,除非是一本書,甚至是集結我所有的書都無法表達我整個思想,何況只是一篇幾千字的文章呢?《蒙田論文集》今人共集結了四大冊才算弄個大概,但就算是你讀透了還不能說是全瞭解了蒙田的全部思想,我們都知道蒙田絕對有一個相當堅定不移的思想體系的。
於沒有人願意在指責前先弄清楚對方的位置,這時就會發現打到自己人的狀況,本來是一國的,一陣亂槍之下……我死的好冤啊!
關於議題,本來就是用來拖拉橫向發展的,這樣才不會大家躲在一間小屋子裡自以為是,五四就是個絕佳的例子。但重點是,這種橫向發展應該是緩進的,不自覺的,絕非是一開始就強暴式的把話題拉走。
另一個前提是,這種橫向發展應該是出於善意的延伸,而非出於策略。說到筆戰,我曾寫有《作家的毒癮》一文,裡面提及要拖垮別人,最簡單的方式是將議題枝節化,哪兒無關緊要就往哪裡走。這是一種惡意的、不打算好好交談的爭論。
在一個良性的爭論中,每個人都擁有著真理。你與我的真理絕不可能完全契合,就像是無敵鐵金剛的飛行艇結合一樣,人的腦袋不是機器。但,其實事情又非如此絕對,因為我的真理與你的真理偶爾會不小心的出現某些交集,爭執其中你我或許會出現兩極意見,又有某些地方是相近的,於是討論的氣度就成了重心。通常,經由爭論大家都可學到不少東西,這前提是「理性」的爭論,而不該帶著惡意,甚或是不經意、隨性的爭論。
真正的真理絕對不是在我心中的那個,也不是你心中的,而是綜合的,能經歷考驗的。而最後,總會有能發光的留下。
謬西 2003.04.26
- Mar 16 Fri 2007 00:00
爭論 以及被偏移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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