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大約是在暑假之後沒多久,公主無緣無故突然間的胖了起來,從拇指姑娘一下變成了小飛象。身為國王的我,自然是分分秒秒注意著公主的一切,於是便招來那個要錢不要命的貪心御醫嚴加拷問。御醫先生的見解實在是簡單到近乎推託,他認為公主的胖只因為吃太多了;而且,這該死的傢伙還湊近我的耳朵說道,小時候胖——那長大會更胖,大約得胖上個兩三倍左右!
  各位要知道,皇室一族從我開始以降直到王子、公主都是那種幼時瘦小之人。直到廿歲前我都維持著廿三腰,卅歲前守住了五十五公斤防線……而王子就差了些,他童年時也曾經是瘦到不行,活像個黃種伊索匹亞難民一樣;可在小五時不知怎地就突然胖了起來,一發不可收拾的胖,直到現在還活在胖、減肥、瘦、胖、減肥的無止境迴旋圈中。
  有此深刻地血的教訓,所以我不免為公主的未來憂心起來。
  我很小心地把公主抱在懷裡——兩週前還不需要這樣小心的,現在要是一個不注意很可能會被公主壓碎膝蓋——然後我們父女倆做了番懇切的長談。你知道的,一般來說公主是個相當和善且好商量的可人兒,但這一切好脾氣得先排除掉「吃」這元素。不過關於這地雷我可是一點也不擔心。雖然公主愛吃,吃對她來說可是第二生命;但她更愛美,美麗就是公主的第一生命了……每天,我可以見她在鏡子前撩頭髮擺上三小時各種姿勢。
  我假裝用的不在意的聲調說道:「妳有沒有發現,最近妳胖了很多……」
  「有嗎?」公主警覺地望著我,又望了一下自己。
  「暑假前妳還二十六公斤,剛剛秤是三十二……嗯,其實還好……」
  「有嗎?」公主緩緩地將大拇指從口中抽出,似乎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吸太多手指了。
  「我想妳吃太多了……」我將聲音壓低,希望能假裝出嚴肅的樣子,希望公主能認真思考我剛才所說的沈重問題。「妳每天早、中、晚三餐外,還有四頓點心、一頓宵夜、兩顆金紗巧克力外加一客冰淇淋。我認為,妳應該要考慮節食了。」

  一夜之間,失去四頓點心、一頓宵夜、兩顆金紗巧克力外加一客冰淇淋的公主也失去了往日的歡笑,成了全世界最憂鬱的憂鬱寶寶。公主整日都陷在沈思當中,連平日最愛的卡通、最愛的漫畫都不看了,她甚至忘了要吸拇指……我不知道公主在那思索什麼,或許是什麼偉大的哲學問題,又或許只是一塊牛排。
  仲夏日的皇宮,在公主的憂鬱下不只是不需要開冷氣,還得要穿上棉襖,只因為整個國家都因為公主的心情被冰凍起來。窗外雪花下個不停,觀賞夏日雪景奇觀的觀光客在皇宮裡到處穿梭,我無力地望著皇后……然後突然發現皇后好像也胖了!大約也就是一圈,小小的一圈,腰圍約略只增加了個三五吋而已。
  我是個誠實的國王,而我誠實的代價是讓整個國家更冷了——公主的憂鬱加上皇后的憂鬱,還再加我因太冷引發的憂鬱。我開始厭惡我的誠實。這世界最愚蠢的的行為就是向女人說實話了,而我竟然同時向兩個女人說了實話。
  節食被擴大推展開來,全面性的,毫無妥協的,以一種面對上帝的態度。老實說,點心取消我不介意,但晚上的宵夜卻也跟著消失了。於是我把宮裡的廚子吊起來抽打。廚子哭叫說是皇后交代的,全國從上到下一起齋戒沐浴、戒宵夜三年……開玩笑,這是在開什麼美國玩笑,就算是天地全都毀了,這宵夜怎可以在未經我同意下任意停止呢!
  這是個嚴肅的法律問題,身為國王的我要是不能維護法律,那又算是個什麼國王?
  「就只一頓宵夜……」我搓著手陪笑說道,「況且妳們又不一定要吃……」
  「那我們就坐在旁邊看著你吃?」皇后、公主都用著看到怪物的眼神望著我。
  「或許妳們可以作點其他的活動?刺繡、打毛線衣……到後花園撲蝴蝶怎樣?」
  「如果你吃,我們看了就會想吃,最後我們一定會受不了誘惑而跟著你吃!」我注意到公主正用著鄙夷的眼神瞧著我,瞧得我在這寒冷的仲夏夜裡竟然冒了滿身大汗。皇后冷冷說道,「我認為你平時說愛公主都是假的。你嫉妒公主,所以希望把她變成像你一樣的肥豬,然後嫁不出去當你一輩子的奴隸!」
  「慢……慢著,就算公主將來嫁不出去,我也不至於把她當奴隸吧!」在如此嚴厲指控下,我早已忘了吃宵夜這回事了。邊擦汗我邊解釋說,「況且,雖然我胖,但也沒胖到像肥豬那樣嚴重吧!」
  「你是隻大男人沙文主義豬,獨裁豬,找不到自己腳丫的大胖豬!一方面你希望我們能維持身材像是阿拉伯宮女一樣跳肚皮舞取悅你,另方面你又不肯犧牲自己宵夜……」
  我反駁打斷說道:「可是,這輩子我也沒見妳跳過個什麼肚皮舞?」
  「爸爸最討厭了,都不愛我!」公主下了結論,然後哭著跑回房間。

  花了整整一個晚上,為了我的宵夜以及公主的愛,我在網路上蒐集著各種資料。在用掉了兩盒印表機墨水後,我印出一大疊各種不同的「非節食」減肥秘方,包含有——瑜珈廿四式、馬拉松魔鬼訓練、三日減重地板操法、舉重健康法……
  然後我又花了兩個晚上研究我拇指的靈活度。我知道我的拇指不太靈活,我媽說這與遺傳無關,純粹是因為小時我沒吸拇指的關係。
  總之,我一定得想出個辦法出來。我必須向皇后證明,吃宵夜與發胖之間是毫無關連性的;或是說,發胖與吃任何東西都沒關連。我已開始感覺自己正在縮水,我的細胞正一個個的開始萎縮,一個偉大的國王可以維持幾天不吃宵夜而不至於死呢?

  「我幾公斤?」公主吸吮著姆指望著我,而她半小時前才剛問過。
  「來,我來看看……」等公主站上體重計後,我的拇指輕輕帶過了微調撥盤,在沒人注意下指針輕輕地往左挪了三格。我大叫著,「二十九,天啊!妳已經二十九公斤了耶!哇!好棒,比前天又瘦了半公斤!」
  「我呢?」皇后滿臉期待也站上體重計。
  「五十點五……」我讓微調留在原處,然後說道,「嗯!也瘦了半公斤!」
  「運動還真有用……」皇后滿足的望著滿桌的宵夜說道,「我認為你明天也該跟我們一起去跑步、游泳、跳韻律舞,這樣你就不會這樣胖了。」
  我沒回話……心想,要到哪時她們才會抓到我動手腳?不過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夏天又回到了夏天,並且我又如以往一樣有宵夜可吃了。

謬西 2004.08.04 收錄於《嘟嘴的老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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