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在廿七樓,當她從他窗外盯著他時,他心臟差點沒被嚇停。
  那天他出差到上海,朋友們藉著酒意鬧著要幫他找個女人,他們知道他妻子善妒不是個好說話的。他一開始笑著推拖不肯答應,但後來感覺這樣似乎太不給那坐在他身旁女子面子了,一個心軟,那女子就這樣跟著他回到房裡。他並非什麼柳下惠之徒,只因為深愛著妻子,所以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發生。
  女子才放下了皮包就說要去浴室沖澡,問他要不要一起……他慌亂著說他出門前才剛洗過,隨即發現這樣說實在不很漂亮,又加了句更不漂亮的,等妳洗完我就去洗。浴室裡的水聲嘩啦啦的讓人心慌,他呆望著窗外,控制不住的下體器官讓他開始幻想起女子年輕充滿彈性的漂亮身子,直到她的出現。
  女子只包著件浴巾從浴室出來時,他正掏出皮夾數錢。
  然後那晚他就坐在床沿看著她在窗外飄來飄去,像個電影裡的特技演員一樣。他想打電話回台灣問問,又怕她是不是真出了事情,於是在驚恐中煎熬了一夜。第二天他立刻搭飛機趕回台灣,他進家門時她如往常一樣正看著電視,她被他抱她的力道給弄痛了。
  後來他有個通靈的朋友說,這是種怨念——他妻子因為過份愛他,擔心他單身在外時會做出什麼對不起她的勾當,於是便靈魂出竅跟著他監視了。他朋友解釋說,那飄在窗外的其實只是靈魂分身,是他妻子下意識生出來的……他問,如果他在上海真跟那女子做出了什麼,他妻子會知道嗎?他朋友回說,不會真的知道,只會心底悶著感覺有事罷了。
  此後,只要是他出差,便常看到自己妻子的分身靈體跟著。有時他會試著跟那靈體打聲招呼,那靈體只是這樣盯著他,全無半點回應。有時他會當著靈體的面打電話回家,聽妻子在電話另外邊叨述著家裡的瑣碎雜事,這讓他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幸福。

  誰也沒料到她會走得這樣快,一點徵兆都沒。開始只是感冒,然後連續咳嗽了有半個多月吧……等發現時,癌細胞已佔滿了全身,才四十歲不到啊!她走時握著他手,握得很緊,但在過世的瞬間卻鬆開了。
  他知道他失去了她,徹底的失去。他瘋狂地扳著她手指想要讓她握住他手,她怎能就這樣放開他呢?他們幾乎用了暴力才逼使他離開她的屍體。
  在處理完所有事情之後,孩子交由祖父母們照顧,他恢復到原本的正常生活。一切都跟原來沒有兩樣,他依舊是空中飛人忙著洽談生意,可是她消失了,她的分身靈體也跟著她的死而消失了。他想念她,有時在飯店裡望著窗外直到天明,可是她再也沒出現過了。
  他那通靈的朋友解釋說,這沒什麼特殊原因,只因為她死了,所以自然分身的靈體也跟著消失了。人死後,靈魂會處在種靜止狀態,生生世世的過往都得到了洗滌以及安慰……自然,有些怨靈會想辦法回到世間,但那只是少數,除非是那種死得極不甘願的。

  那晚,在大阪他喝醉了,幾乎從來沒這樣醉過,朦朧中只知道是朋友們把他給架回房裡的。他醒來時約是深夜三點,頭痛的像要裂開,這時他發現身旁睡了個陌生女人。他全身赤裸,完全不知到剛剛是做了些什麼……這時,他看到她。
  她飄在四十一樓窗外,用著憤怒毒辣的眼神望著他。
  從此朋友都說他變了,從一個老實的道學家變成了花花公子,甚至他開始接受別人幫他介紹女友。在世界的另個陰暗角落裡,一些風塵女郎們談到個無聊男子,這男子通常付了錢卻什麼也不做,只是面帶微笑地凝視著窗外。
  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終於從喪妻的哀痛中走了出來,終於走出了死亡的幽谷。他朋友們都為他的薄倖感到高興。

謬西 2007.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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