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打字工

　　父親沈默地坐在那兒，就像是生前一樣。狹窄的臥室裡瀰漫著股食物敗壞後的腐臭惡味，這是他那些日子重病臥榻時所留下來的，雖然妻已經測底清掃並噴灑了帶有芬芳香水味的消毒藥水，但不知道要何時才會恢復那原本屬於活人的清爽。
　　「媽呢？」他問父親。
　　有瞬間他以為看到了母親，但其實沒有。他很久沒想到母親了，現在突然想起，也只是感覺母親沒陪在父親身邊有些怪異，如此而已。
　　父親像是完全沒聽到他所問的，雙眼維持始終固定的姿勢凝視著他，像是望著台沒插上電源的電視機一樣。他仔細觀察著父親，那輪廓似乎又比上一秒鐘要淡了些，事實上，父親只剩下淡淡的一圈影子；如沒意外，他猜想父親的身形很快就要消失了。
　　「一個真正的結束……」他喃喃自語地說著。
　　妻依舊是在廚房忙著，女兒則在客廳看著電視，兒子應該正試著想找出個理由逃出這剛死了人的家吧！他突然有些忿忿不平起來，那天他想要妻幫他按摩一下手掌，那該死的痠痛不只是深入骨髓，也刺進了靈魂深處；妻卻說癌細胞已侵入到全身每個位置，就算是再輕的按摩都可能會導致手骨粉碎。
　　還有什麼是可以被粉碎的呢？人的身體這樣脆弱，每樣東西都朝著腐朽前進著。
　　不過也沒什麼，像現在，所有一切都停止了，就連那不斷前進的腐朽也被時光給凍結在原地。很快的，他便從剛剛不平的情緒裡恢復過來，父親的身形又淡了些許。要花上多久時間自己心緒才會轉變全無波爛，像父親此時一樣……他不清楚，但知道這只是個時間上的問題，與這世上其他所有問題一樣。
　　這世界，所有一切都是時間問題，像父親沒多久後就會徹底消失，成為個真正完美的死亡。父親的靈體是依附著他的思念而被保留在這世上，而母親則消失了，又或許母親的靈體被保存在他姊姊的思念當中？也可能在他姊姊的思念中還有另個父親靈體存在？
　　只是思念終將結束，到那時就什麼都沒了。
　　兒子繞進了房裡，坐在椅上望著空盪的床鋪。他凝視著兒子的雙眼，卻發現心底什麼情緒都沒……沒有傷心，沒有歡喜，也沒有平靜或不平靜。他試著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什麼也沒說，完全分不出來是出於毫無說話慾望，還是被形體所限無法開口。
　　父親不知在何時突然消失了，在他分神望著兒子同時。這是他心中最後的一點痛。
　　「吃飯了！」妻在餐廳喊著。
　　兒子突然掉下眼淚，搖了搖頭後站起身子。

謬西 2007.0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