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固定服藥的需要,而最近因為 SARS 的關係,「高雄長庚醫院」停止了大部分的門診……從上週起我便開始感覺到股恐慌,看著那些逐漸減少的藥丸們,心想,萬一吃完之後?女人在外頭聽說了某些可以通信取藥的資訊,但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長庚的網頁又複雜得像是迷宮。
  昨日,終於略過《聯合報》提供的錯誤電話號碼(真他媽的白癡報紙),摸進了長庚服務台。感覺上是一團亂,服務人員熱切且誠懇的用著機關槍的速度跟我抱歉,要求我必須親至醫院,她保證我不需要進入醫院在室外就可以拿到藥物。無奈下,像是受死般地我驅車前往醫院。

  有史以來第一次這樣好停車,上午九時卅分,停車場裡竟然還有三分之一的空位。像是個一去不返的壯士,停車後我穿越了重重的採訪車(又是這些惹人厭的蒼蠅們,唉!)來到了兒童醫院大門,途中還看到以辦桌式棚子搭成的臨時急診室奇觀。
  兩位熱心的護士以及一位年輕醫生……抱歉,我不能不略略敘述一下這幾位偉大的英雄——這幾位醫護人員就像是夜市賣藥的一樣忙碌著,親切地高聲叫著吼著……真的是親切,雖然忙碌,但卻是帶著歡喜與熱誠的忙碌,完全沒忽視任何一位病患的需求。
  接過了我的身份證與健保卡,他們告訴我或許需要一段不短時間的等待,於是我便坐在一旁休息區冷眼看著。
  整體上,在第一線的似乎都是一些年輕的醫護人員。在他們身上我看到陰影——那些口罩、手套、防護衣處處都提醒著我 SARS就在身邊。但陰影並沒擊倒他們。整體上來說,這些醫生護士甚或行政人員都不斷動著,忙進忙出活躍著。以前我一直以為他們是社會裡最冷酷的族群呢!
  說說我冷眼看到的趣事吧!我在那坐了兩個小時左右。

  有位年輕醫生推了個輪椅從醫院裡衝出來,那動作像是十萬火急;我必須說,那醫生的動作真的是有些誇張。我想,他只是好玩,但除了這樣又要怎放鬆心情呢?一位多可愛的年輕人啊!
  瞬間,就像是忍者一樣,從四面八方湧出了一堆拿著攝影機、照相機、麥克風的傢伙開始追著這位醫生。我們的醫生猶自往前直衝沒注意到,然後,他停在一堆泡麵前沈思著……在驚覺自己成為焦點後,這醫生靦腆的表示說:因為輪椅順手,他只是出來拿泡麵的而已。
  我看到那些記者臉上的失望。沒有死人,這傷了他們的心。

  一位老先生光著臉,哀怨的述說他一身的病痛。醫生有點緊張,幾次打斷老先生的話問他需不需要個口罩?
  這位老先生像是受到屈辱,他脹紅著臉用著有如銅鐘般宏亮地聲音吼著:我又沒得 SARS,是你們才有 SARS……幾度他想要闖進醫院去找那他平素熟悉的門診醫生,但都被醫護人員給檔了下來。
  這位老先生讓我感覺像是位糊塗超人。

  同時間又有另位老先生,帶著口罩用著高八度的聲音遠遠叫到:我不要進去哦!要我進去我就不要拿藥了!
  他站得相當遠,一有護士試著上前解釋他就後退,護士後退他就上前,拉拒了好一陣子後終於取得平衡——大家隔著老長一段距離又吼又叫溝通著。後來我沒注意這位老先生是怎拿到他的藥的……是要護士先放在地上,然後像取綁架勒索款一樣拿取嗎?
  這位老先先就讓我感覺像是以前《三人行》影集裡的那個房東。

  在醫院待了兩小時,看著醫生護士們忙個不停,心底起了極大感慨。
  這是一種生之活力。在看到從政府開始到醫院高層的無能後,本來絕望的我突然安心起來。有一些醫護人員選擇離開,但別忘了,還有更多醫護人員選擇留下來。昨天,我沒見到任何主治大夫,見到的都是年輕醫生;但我願意相信這些主治大夫們都在更危險的院內忙著。
  一些可笑的固守觀念讓瘟疫持續延燒著。為何不開放電話遠距離看診?大多數病人其實只是需要拿藥。只是一些笨蛋高層,用他們的笨蛋觀念讓這些年輕的醫護人員與無辜病患增加了無限的可能感染危險。
  我一直認為,應該把從總統開始到各政黨領袖、政府一級官員、民意代表這些所謂「公僕」的傢伙丟進醫院這種疫區。SARS 消除了固然是全民之幸,就算沒能成功消除,台灣也立即也得到了解救。
  無論發生怎樣危機,人類都會想辦法活下來,且會比之前活得更好,更有力量。醫病關係以前一直是冷漠的,醫生永遠高高在上……現在我們欣見這藩籬被打破了。誰說疾病全然只是壞處?在瘟疫下,我們學會了愛,看到了隱而未現的人性。那在上位者的愚蠢則被照出來而無所遁形。

謬西 2003.05.23 收錄於《嘟嘴的老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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