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老套的青梅竹馬故事,我跟她真的是再標準不過的青梅竹馬了,從還沒讀書的童年起就玩在一塊。分離是在國小一或二年級時,因為她家搬家;再見面是在國一下學期,因為我們就讀同一所國中;最後的別離則是在國中畢業,因她考上了第一志願。
  那是個「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只有讀書高的年代。
  這故事起於某個冬季的清晨,發生在一個剛開始為滿臉青春痘煩惱的孩子身上。這戀愛起於瞬間,沒有任何緩衝,以及可以解釋或分析的機會。
  其實大部分人的初戀都是這樣。我說的是真正戀愛,不是那種在街上你走著走著看到位漂亮人兒,立即就心碎滿地,魂也跟著飛了,驚天動地的就談起戀愛……這戀愛會一直維持到這漂亮人兒離開你的視線,平均時間最多不會超過五分鐘;接著你失戀了,在你戀愛紀錄上又多了筆無法自圓其說的污史。
  這場戀愛事件是我此生中唯一純真且不含雜質的愛情。
  至今我仍保留著那時寫的日記,又一個悲秋傷春文藝青年的誕生。這日記橫跨約有兩年左右,其中還穿插著許多肉麻小詩——幼稚、可笑、做作、自以為是;但之後我再也寫不出比那更好的了。

  全部的愛都是單方面的,那兩年裡每天上學我就這樣瞧著她,遠遠的,一點也不想跟她說話或嘗試些什麼。我猜她一直知道我在那兒。經過這樣多年後仍讓我感到相當難堪,不過卻從未後悔過。
  唯一的試圖接觸是在畢業前夕,那時知道自己已失去了她,因為我們成績的差距越來越大。現在看來非常可笑,但當時我確實相信一切都完蛋了……我藉由她同學捎了張帶香水味的信,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公開發行的文章,我已忘了內容,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不計代價收回燒毀。
  回應是從我父母那回來的——這讓人很傷感情,有點像是那些被貼在訓導處佈告欄的情書一樣。
  這就是全部了,好像一點都不刺激、不纏綿、不香豔也不有趣。我常會懷疑起自己是否真經歷過那段故事,因為實在是太完美太不可思議了……搞不好這全是我的幻想,又或許我愛的只是空氣,一個想像。
  還記得那部電影《初戀的故事》(Jeremy)嗎?我一遍又一遍地看著,像是想將整個故事吞到胃裡消化掉一樣——青澀的愛情本來就該這樣,所有的初戀都受到了上蒼的詛咒。
  雖然就這樣過去了……可從沒開始過的戀愛是該怎樣結束,又怎麼能夠稱之為過去?但不管定義如何,一個滿臉青春痘的孩子望著一個女孩,遠遠的,所有一切就如此簡單的得到了滿足。
  其實我一直在想,最完美的愛情不就是這樣嗎?遠遠看著,毫無所求。

  現在,正在這寫這段過去的我還是無法想像自己已經老了。其實所有人都正慢慢變老,只有記憶才能保有永恆,記憶中的人兒永遠都是那樣——穿著襲灰藍色的校服,偶爾攏攏額前短髮,在候車處安靜地看著課本。
  我不想再次翻閱《挪威的森林》抄出內容,記憶書中大致上是這樣寫著:過去某些無關緊要的事會被放大到不可思議,而那些最重要的反慢慢模糊怎都記不起來——而我認為我所有的愛情都化身在那些不相干的東西上了。
  比如,我依然記得當時公車售票亭的每個細節。我能回憶起月票的形狀以及摸在手上的質感,晚娘車掌無情的口哨聲,還有我愛的女孩皺眉的樣子……她愛皺眉,後來弄得我完全無法抗拒愛皺眉的女人。
  可我卻完全記不起來她的容貌,絲毫都想不起來。
  在那吵雜的清晨,一個少年手拿著課本假裝用功,眼角偷偷飄向角落的那位恬靜少女。那少女知道嗎?《The Hourglass song》樂聲響起,厚重的低音大提琴是這樣悲傷,將每一個過往的清晨都染成破舊的淡黃。

謬西 2002.08.16 收錄於《嘟嘴的老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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