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好漢最怕病來磨。」這話半點沒錯,任憑你是怎樣的文武全才,是拳頭上可以站人、胳臂上可以跑馬,等上了醫院吊了點滴後全都是一個鳥樣子。醫院裡沒有英雄……喔!這話有語病,醫院裡有英雄的,但只限於醫生、護士、藥師以及那些打掃清潔的無名英雄們。
  醫生要你說:「阿——」你能賭氣說:「老子就是不要」麼?醫生要你半跪翹起屁股檢查直腸,為了維護貞節,你會誓死不從命嗎?九年前我住院將近一年,期間莫名其妙地發生了血便狀況,好死不死的主治大夫是我小學的同班同學……二話不說我那同學立即找來了他的同學——某位直腸科專家——會診以示慎重,於是我就被強暴了,幾十年的……唉!
  因為我母親是死於直腸癌,這病有遺傳可能,最近我的醫生警告我一年至少該做一次直腸檢查。我始終在好馬要不要配二鞍之間猶豫著。

  據說我三歲不到就得了「阿米巴痢疾」,當時這種病幾乎是絕症。七歲又趕流行得了「猛暴性肝炎」,這也是個相當危險的疾病,就像是孫猴子被太上老君關在煉丹一樣,此後我的眼珠子就有些黃……因著小時這些疾病,所以我的身體底子就差人很多,怎樣調理都不太成,一個相當標準的東亞病夫。
  卅歲那年因為胃疾住院,起初是因為姊姊告訴我母親得了末期直腸癌,壽命約剩一年左右,話沒聽完我就天旋地轉地吐個沒停。檢查時,醫院的檢驗科主任正巧是我另一位同班同學,前頭說了,主治大夫也是我的同學,三兩下利用後門就幫我弄個病床打算徹底把我翻修一下。有趣的是,那層病房的護士長也是我的同班同學……簡直就可以開個同學會了。
  會診時關係拉著關係,各科醫生都是盡心、盡力、盡意全力招呼著,但始終沒真正找出個病來。於是加倍檢查,吞胃鏡、斷層掃描、鋇攝影、廿四小時心電圖等十八般招式我全挨了。這也還好,住院者每天一早要接受所謂的打點滴,一人三罐;因為我是有背景的地頭蛇,所以人人羨慕我打得是高蛋白。記得有次院長巡房,見到我的點滴又看了看病歷,猛地搖頭……後來我那位護士長同學不知在他耳旁掰了什麼,院長轉容笑著要我好好安心養病。
  這事我一直懷疑著,院長這樣老不該是我同學!莫非是我某個同學的爹?
  住院將近一年,也不知在病房裡送往迎來了多少位病友,平均那層病房每週要走一個人,光只我病房裡就躺著出去了好幾位,最年輕的還不到廿……是先天性心臟病。人生無常在醫院最看得出來,死神對待人是不分男女老少的,只要祂高興誰都得要認命。
  曾有位病友入院是因為肺裡照出了一塊錢幣大小陰影,此人年約四十,裝潢業的,與他聊天時可感覺出他的害怕。那時他煙也戒了,遺囑說也寫好了,說話時聲音抖得,正所謂自古艱難唯一死啊!第三日時去做支氣管鏡檢查,聽說這玩意可是內視鏡裡最難受的一種。這位病友先向家屬一一話別,又跟我們都握了手,好像這一去就回不來了一樣……
  結果檢查出只是個疤,沒事,就連肺結核都算不上。當日下午我與他為了慶祝,就在醫院庭院裡整整抽掉了一包煙。
  至於那時我到底是得了什麼病,日後再提,而我現在煩惱的是每年必犯的腎結石,這玩意簡直是可以活活痛死人。我運氣差,我的結石一貫是小到無法用震波,又大不到需要開刀;治療方式就只有吃止痛藥,拼老命喝水,原地跳躍等等。這樣痛上個三五日後,就可暫時沒事等待明年再見。
  這兩三個月來連續咳嗽,越來越是嚴重,但照了片子後又說沒有大礙;整個人像爛泥般地癱在家裡,什麼好漢不好漢的也別再提了。

  我見過幾位平日健康卻一病不起的。有位跟我同年,某上市建設公司副總經理在我出院後到我家來看我,臨去時還頻頻要我多注意身子,正所謂好的身子是事業成功的一半。當晚他在睡夢中因心臟病突發而去。
  另一位則是高雄地區的廣告招牌公司老闆,此人體力極佳,三四層樓的看板沒兩分鐘就竄上去了,年紀也跟我相仿。大約在我出院後一年左右吧!某日我們相約一起在某個海釣場釣魚,我仍記得當天他釣到一尾七斤重的鱸魚,一個月後竟接到白帖說他死於肝癌,從知道得病到過世整整一週。
  這些人過世至少也都有七八年了,死時都不到卅五歲。
  年輕時我喝酒,瓶裝啤酒一打加四瓶紹興弄不倒我;退伍時我全戒了,喝酒這事情我完全沒癮,我那酒量是天生的。至於抽煙歷史可就長了,國中畢業抽到現在已有卅來年,這回因為生病怕死連煙都給戒了。我一位朋友說到他祖父母,八十多九十歲因為沒牙齒吃檳榔不方便,老夫妻兩每天用小槌子將檳榔給槌成汁……可見抽煙、喝酒吃檳榔這些對身體影響真的是很難說。
  有人說像我這樣嬌嫩才會長命百歲,我希望自己至少能跟我媽一樣活到六十,比起墳墓,我想我還是比較喜歡醫院。

謬西 2000.10.23 收錄於《嘟嘴的老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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